寫給你的瓶中信
吳淡如
這一年來,最讓我覺得很難回答的問題是,每一次碰到人,大概有百分之三十的機率,會有人問我:「你還在寫稿嗎?」
再怎麼發揮想像力,我的回答依然很沒創意:「有啊!」
「是嗎?我常常在電視上看到妳,還以為妳不可能有時間寫書的……」(可能是你太常看電視,一年檢根本沒走進書店一次。我心想。)
「一切都沒有改變。寫作還是我每天最重要的事情,也是每天早上起床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我只有星期六和星期天在攝影棚啊!」如果寫作不算工作的話,我過的是「週休五日」的生活,平日深居簡,頂多每天出門做一個小時的廣播節目。(還好有好心的朋友灌輸我行銷概念,建議我,一年出一本書就好了,可是……那我多寫的不要壓箱底嗎?我很難接受這種「商業化」的壓抑。)
每次聽到這樣的問題,總有一陣難言的落寞暫時湧上心頭。怎麼現代人都只肯把生活和娛樂一起送給一個被電子儀哭控制的小框框?
從大學畢業以來,即使在唸碩士的同時,我都在媒體工作,只不過在幾年前,把職位從報社編輯換成電視主持人而已,除了失業的期間外,我幾乎沒有當過完全閉門造車的寫作者,我和大社會向來相處和睦,沒有因為不合群、懷才不遇而悲憤世人皆愚蠢的問題。
而且我很相信小說家JOHN BRAINE的毐話:「一個在圖書館中工作的作家,就像是個後宮太監一樣。」
在生活和工作中擷取寫作的材料,是很仿人快樂的一件事。一個人的成熟,畢竟要透過生活經驗而來,避開生活,我們只會停留在幼稚的妄想裡。
相信我,我還在「孜孜不倦」的寫作,三百六十五天,沒有一天沒有想到這件事情,幾乎已經成了反射動作。連在和朋友聊天、旅遊,或看網球賽及「電視冠軍」(這是我家電視唯一可能轉到的兩個頻道)節目時,都會有天然氣從我腦代裡的「休火山」中冒出來:「嗯,這個給了我一個點啟示……」我的朋友們已經習於不去理會我隨時會拿出筆記本來記事情的念頭。(這個習慣是二十五歲以後就有的,二十五歲之前,我可以用腦袋牢牢記住自己鉅細靡遺的各種念頭啊!)
有的時候也有「好煩,今天一點都不想動筆」的念頭,你說那是寫作瓶頸嘛,其實沒那麼嚴重。只是像一個在等公車的人,呆呆的站在站牌下,每一班公車都來過了,也過去了,而我就是不想上任何一部車。
那種「我只想發呆」的感覺,在經歷的當時未免使我有些焦躁和沮喪,但過去了,未嘗不是一種輕鬆的美感,好像潛水久了的人,雖然明白海底熱帶夕爭奇鬥豔的美麗,但總得上來看看藍天白雲的奧妙。
「我都搞不清楚妳是文人還是藝人了。」也有朋友會對我這麼說。
其實我沒那麼在乎別人送給我的頭銜或稱謂,我知道我在做什麼,而且很自在的生活著,也不想任何一個長長的隊伍後頭排隊。當你了解,太在乎別人對自己的定義只會使自己不快樂,你便學會對自己的生命微笑了。
每天早上九點起床,和貓咪一起賴床半個小時之後,開始我每天的主要工作:為植物澆水、修剪枝葉、為貓清理廁所、換貓餅乾,餵小池塘裡的三隻小金魚,把鳥食放在陽台上的麻維專用碗裡(食客大概有三十隻吧,隻隻圓美豐潤),打開音響,泡一杯咖啡,烤個香香的麵包,吃完早餐,把衣服丟進洗衣機,打開電腦,看看有沒有我的「電子情書」,然後開始寫稿。下午我到廣播電台做節目,有時那是我一天中唯一「說人話」的時間,然後到健身房去游泳。晚上是我的看書和畫圖的時間,有時為自己或某個朋友做一兩道私房菜。(我不喜歡按牌理出牌,對依樣畫葫蘆亦無耐心,所以所有的菜都是「吳氏料理」,當然有時也會實驗失敗。)除了點燈,還會點上蠟燭或焚香,很有情調的送走一天。
我自覺像個「單身的家庭主婦」。截至目前,活得越久,領的快樂越多。
當然我也有一點小奸小壞,如果我說,我很忙,今天沒空,明天沒空,好像最近都不會有空,那就是,我不願意做那件事情,和我有沒有空無關。(這寫出來應該沒關係,常想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的人,據我統計,都沒有看過我的書,嘿!)
是的,我很忙,我有我的生活要過,戀愛要談,書要看,文章要寫,身體要鍜鍊,父母要侍俸──說侍俸是我誇張了,我們的「親子話題」百分之八十是我爸媽來報告,他們各自到哪兒去玩。寫這篇序時,我媽和朋友去佳加勒比海愛之船,我爸則在計畫到洛磯山脈的自助旅遊,我相信家庭氣氛來自良性互動,你得支持且有耐心靜觀你所愛的人自行計畫的人生。──我爸自六十歲之後的進步是一日千里,他最近還拿了區運會長青組的十項全能銀牌;我媽在五十六歲(她並不承認這個年紀)改信基督教,小心謹慎的來徵求我們的同意,我們告訴她「只要你喜歡,沒什麼不可以」,不過,當她每次在抱怨別人時,我也會加上這一句:媽,耶穌好像有說過喲,人家打妳右臉,妳要送上左臉去!
我們都很忙。
日子是可以過的很好的,你為什麼要那麼哀怨,故意躲在陰暗的角落?一切的答案都在勇氣,在信心,在你自己內在的聲音。生命像埋在土裡的根莖植物,綻放在外的花葉或有榮枯,醞釀生機的地下根卻常在。而它,需要一些養分。
你不要害怕改變。
當電視和廣播節目主持人,讓我看盡許多支離破碎的感情故事。故事也是一替莖植物,從外面看來,或有榮枯,但其實問題的癥結都像地下根莖一樣埋在土中。有時你得把它挖出來。
我所看到的問題很多,最重要的一點,是大夥兒都忘了主要目的,愛情要以「互惠」為原則,別以「互毀」為原則。
愛情和植物一樣有向光性,必須往陽光處生長,否則,再肥沃的土壤也滋潤不了它,再多的照料只會減低它的生命力,使它凋零。